当PO8不再是你熟悉的那个说唱诗人，你是否能懂他的“罪恶感”从何而来？
HiTao
从2017年的一张EP《诗眠》开始，一位名为PO8的rapper走进了大众的视野之中。《诗人说梦》和《慢慢升空》在朋友圈成为热单，破万的评论数把PO8推上人气的巅峰。
在2017年说唱文化井喷的大背景下，几乎所有人都想在风口腾飞、想要分一杯羹，但PO8却说，他要通过音乐慢慢过滤掉一批听众。他把自己的固执行为自嘲为“贩卖审美”，但他想要的确实是歌者与听众之间的“双向选择”。
收获高人气的《诗眠》，其实只是PO8为了鼓励自己不放弃说唱、说服父母支持自己做全职音乐人而出的一张EP。当然，这张EP所取得的傲人成绩，也让PO8真正有了闯出一片天的可能。
2018年年底，PO8发行了EP《惊堂木》。得益于留学生的身份，PO8能在最前沿处感受到中西文化的碰撞，这也让他的“中国风说唱”独树一帜，避免了同质化。甚至，PO8都没有把《惊堂木》定义成“中国风”，而是涵盖了整个东亚文化的“民族风”。
2019年，PO8把视角转回了对当代社会和年轻人生活现状的思考，于是又一张EP《太空站》应运而生。这一次PO8在微博上为自己的作品一一罗列解说，尽管由创作者给出的解说可能在某种程度上限制听众的想象空间，但相比于这种潜在的“风险”，PO8更想要把自己和听众的距离拉近，让听众更好地感受自己的表达。
2020年，PO8的尝试是“角色扮演”。他是纽约地铁站里的流浪汉，是东亚特兰大的说唱歌手，还是比弗利山庄里的黑帮老大……正如《血钻》这张EP的介绍所说，这是PO8作为Hip Hop从业者所进行的一次social study。作为黄种人，他通过细致的观察，刻画出三个典型的美国黑人形象。在他细腻的笔触中，听众也和他一起探索着这个孕育了HipHop音乐的社会文化。
在三年的时间里，无论是《惊堂木》、《太空站》还是《血钻》，PO8都稳定收获着999+的评论，并且一次又一次地玩转HipHop这门艺术的每一面。像PO8这样作品“叫好又叫座”的rapper，在音乐市场中已是罕见。而如此优秀的PO8，也并非没有考虑过，通过最流行的方式——参加说唱综艺，把自己的作品带到更多听众的面前。
但是，PO8似乎天然和喧闹的综艺有一层隔膜。作为“往返CDC和洛杉矶，看雷雨落东边”的留学生，PO8在2018年选择了参加《中国新说唱》北美赛区的海选，却未能入围正赛。
不过，这并没有影响PO8对待音乐的态度。相反，他更加无拘无束地做自己想要的风格，不再理会那些无形的束缚，于是便有了《惊堂木》、《太空站》和《血钻》。而PO8的综艺首秀，一等就等到了2021年。这一次他去的不再是竞技类节目，而是打歌类的《一周的说唱歌手》。
大家第一次在荧幕上见到了传说中的PO8。他既不像“说唱诗人”一样风流倜傥，也不像“鲁格PO8手枪”一样锐不可当，他在节目里略有几分羞涩，偶尔还会走神，就像一个邻家大哥哥一样平易近人，散发着青春的活力，甚至有种莫名的可爱；但到了演唱环节，他整个人又完全沉浸在音乐中，认真而严肃地诠释着他的艺术追求。
这一次上综艺，PO8带来的歌曲是《Cuz' of》，也是他新专辑的先行曲目。不少粉丝说，听这首歌仿佛回到了2017年的《诗眠》时期，可能因为这首歌的歌词有足够的画面感和浪漫。
“想起 Rusk Sound 录歌的那段光景 Bro Bro 老黑们散着烟”、“和不见天日的社畜相比 我窗外是市区灿烂的天”、“清晨创作着专辑 日落高地威士忌配柑橘”……PO8非常擅长为一些看似简单的场景和意象注入足够的细节和情绪，让歌词变得栩栩如生。
在音乐上，这首歌也是一个比较Chill的风格，简单鼓点辅以一些电子键盘和带效果的弦乐，营造出朦胧舒适的感觉。这样的编曲风格是适合PO8比较清朗少年感比较强的音色的，即使不用特意去选用一些懒散的Rap腔调搞情绪，也能起到比较放松的效果。
而这首《Cuz’ of》的MV也遵循了这个基调，PO8在海边踱步与眺望，波光粼粼的海水、薄暮时分的夕阳，都能让人缓缓掉入PO8的“慵懒陷阱”中。
PO8没有让听众们期待太久，在8月底，他的首张全长专辑《蝴蝶的罪恶感》终于面世。单看专辑名称，这不是一个易于理解的概念——蝴蝶是什么？罪恶感又是什么？在专辑介绍中，有这么一段描述：“破茧而出的蝴蝶，却为‘独自灿烂’产生了罪恶感，‘罪恶感’是对未能成为‘蝴蝶’的周遭产生的愧疚情绪。”
或许，我们可以把PO8和他的作品理解为那只破茧而出的蝴蝶，象征着美好与光明。但他一个人的光芒并不足以使周边的黑暗消失，总有一些阴暗的角落存在，而基于“人性强大的同理心”，PO8为此感到不同程度的愧疚。这张专辑的不少作品中，都能流露出PO8的这类情绪——“我们现在过得不错，但那些曾经发生的、现在依然在发生的事，依然会带给我们无法忘怀的伤痛”。
写《诗眠》时的PO8，还是初出茅庐的新人；创作《惊堂木》、《太空站》和《血钻》时的PO8，也更多是从艺术角度出发去完成作品，听众们更惊讶于他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和韵脚。但在《蝴蝶的罪恶感》中，PO8开始把镜头对准了自己。他谈自己的成长环境、谈自己的家庭亲情、谈自己的音乐事业，还谈对周遭社会关系的看法。
在PO8的笔下，他的“罪恶感”像蝴蝶一样，萦绕在这张《蝴蝶的罪恶感》中。开篇的《蔓藤街》用了一些爵士元素，但是在配器的选择上并不是太传统，键盘的音色更电子，更灵动。在爵士氛围的律动之中，PO8用一些点睛的配器来表达出态度。他在美国文化以及阶级差距的断层中间生活，体现的更多的是看客的视角。
《蔓藤街》的MV是动画形式的，歌词描绘的细节跟动画的内容实时贴合。在抽象到略显怪诞的画面中，一切都形象而立体，让听众的想象有了落地的可能。最后的画面定格在PO8的自画像，眼神庄重而肃穆，却又带着一抹不屑和冷酷。
有趣的是PO8采样的几句话：“如果精英没有了反思能力、更新能力，那是什么出了问题？”可以看作是PO8抛出的问题；“我越来越对形成共识不感兴趣，一点儿兴趣都没有”就可以看作是PO8给出的回答。PO8一直不避讳以精英自居，也认为自己肩负着提高听众音乐审美的使命。他既然没有打算“形成共识”，也就注定了这张专辑是更偏向私人化的表达。
不过，即使是私人化表达中，大众也会找到能够共鸣的那些情绪，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目前评论数最高的《青衣》。这是PO8写给自己去世奶奶的一首歌，青衣是戏服，象征着中国的传统女性。而歌曲中想要探讨的，也正是这种“传统”给PO8带来的困惑与创伤。
通常与亲人有关的歌曲，歌者都会渲染自己与亲人的感情深厚，但PO8的歌词却是那么刺耳而真实：“我没任何波澜好像你死了都跟我没关系”、“距上次打电话都已经三年了，你记不清我家在哪栋单元楼”、“总是钞票 哎 让你不分是非缓急 可能是你对贫穷还保有着恐惧和自卑感”。
而在副歌里，“我们的意识形态就像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”、“你没参与过我的任何精彩”、“对于你做过的那些事情 我需要一次诚挚的道歉”也透着PO8对这种血缘关系中蕴含的复杂情绪的一种无奈感。整首歌听完，有关PO8家族的故事也就刻进了听众的脑海中。很多听众听着PO8极其罕见的方言说唱，才会意识到他也来自CDC，和Y.O.U.N.G、谢帝他们一样，也是顶优秀的叙事者。
《灵长类》这首单曲从编曲和内容方向上来看，都是一次非常大胆的尝试。编曲上来说，这首歌的骚灵程度可以说是在中文说唱中极其少见了。近一分钟的前奏，柔和而磁性的女声吟唱，极其风骚的弯弯绕中音萨克斯。
它很符合氛围说唱的定义：稳定的节奏，靠着悠扬的原声器乐来烘托大量的传统音乐氛围，辅以一定的内容想法输出。而在内容上，《灵长类》同样罕见，它在一种轻柔的音乐氛围中宣传环保，没有太犀利的措辞，但能让人听进去。
《金发碧眼的白人女士》，这首歌的氛围就非常的“西化”。前奏先起节奏，非常肉感的一个Bass，辅以清亮原声的鼓点，加一点女声吟唱代替旋律部，很简洁的一个编曲，但是很适合做叙述。在一个浪漫氛围且充满强劲节奏力量的伴奏中，本以为会是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，没想到却因为肤色的原因只能草草收尾。
在道出这种令人扼腕叹息的遗憾后，PO8也适时地用一个Beat Switch来阐述了自己对于种族歧视的观点与看法。
有趣的是，这里也cue到了专辑的名称，“纯⽩的蝴蝶展翅逃离这废墟 纯白的蝴蝶流下同情的泪滴 美得像一颗划破银河的彗星 很罪恶 这是种罪恶感”。在这首歌里，被爱的白人女士就是“纯白的蝴蝶”，她对于相爱但无法相守的不同肤色爱人，就怀有那种“罪恶感”。
《象牙塔里的狼》这首歌为受到药物蒙害的女性发声，触及的题材很敏感，但同样也很现实。PO8在歌曲评论区说，“艺术创作者是否该该担起某种教育上的失职？我觉得不应该，但我做不到这样冷漠。”
他在歌词里写，“穿得魅惑绝不是你罪过 太多脏嘴不停喷着碎沫 Like 坚持着你认为正义的”。始终鼓励女性保护自己、对潜在的侵害勇敢说不，这就是PO8想要对听众传达的。
《童年阴影》是一个充满着西部音乐以及乡村色彩的作品。这首歌以一段低保真的吉他旋律作为主Loop，在Hook部分，PO8也给出了一个跟着和弦的作曲。整体节奏也是脆感十足的鼓点。但令人意外的是，一个非常肥厚轰头的808贯穿全曲，这已经脱离了西部音乐结合Trap音乐所塑造轻松旋律的范畴。
而这一部分的808的作用，在于与内容情绪相匹配，因为这首歌的内容是具有强烈的讽刺意味和攻击性的，这轨808提供了力度和愤怒的情绪，是编曲贴合内容的点睛之笔。
这首歌有和《青衣》相似的血缘关系主题，但PO8更多站在了父亲的一方——尽管父亲赚到钱后对亲戚滋生莫名的“罪恶感”，发生了“旁边是冷到发抖的妻儿，他却将棉被寄给远方的阿斗”这样的事。PO8更多是在描述，而并非大肆批判。
《蜜蜂》和《1996》的主题相似，都是讲述自己的经历、愿景与决心。不过《蜜蜂》更偏向于描述自己已经获得的成就，“找到山岩上的水滴 那是我晶莹剔透的梦想”，两段Verse里也都有不少Brag的内容。这样内容的出现，也证明PO8不再是那个懵懂的留学生，而是成为了一个真正做出过实绩的音乐人。
《1996》这种以自己出生年份作为标题的歌曲，国内国外都有过不少，主题上也基本都是围绕着“自己”。PO8说“吐豪言和壮语但全被我证明过”、“在节目上爆火的才应该更急迫”、“中国风说唱是我前年玩剩余的”，这可能是一个你从未见过的、略有些“张狂”的PO8，但是他有这份自信和底气说出这些话。
而我最喜欢的一句歌词是，“用文字穿透那墙内的钢筋”，从这么一句之中，看得出PO8虽然已经拥有和获得了不少，但他依然保持着那份最开始的锐意。PO8并非不再是那个“诗人”，只是少了些外放肆意的才气，把更多的精力注入到歌词的打磨中，让歌词真正值得反复咀嚼品味，留足想象的空间。
从制作层面看，这张专辑在大量的原声器乐伴奏氛围中，一直在用语音和声音来传递着故事与想法。在后期母带中，可以看出人声的响度是高于伴奏不少的。不是融入伴奏中的驾驭，伴奏只是提供节奏和氛围，拉高人声，还原声音本质，尽可能的让听众的注意力集中在内容上，唤醒听众的思考。
这样的方式在一定程度上会影响到专辑整体的音乐性，所以在编曲方面更多的选择了一些偏向爵士乐以及灵魂乐的风格，在曲风特色鲜明，弥补音乐性的同时，也有着足够的律动，同时也不会因为太过独特的配器抢了人声的力量感。这张专辑虽说没有什么口白式的段落，但简易顺畅的Flow应用，也足够听众感受到语音的力量，来体会音乐内容。
总体来看，PO8这张《蝴蝶的罪恶感》更像是一张私人化表达倾向强烈的艺术品。手工打造的“艺术品”区别于工业流水线上的“商品”，必然有一定的收听门槛。如果无法沉下心感受PO8在歌词上下的那些功夫，也就无法体会那些“罪恶感”从何而来，更无法领会到整张专辑的核心内涵。
但对于诚挚的听众来说，这张专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，因为PO8在内容表达上已经达到了顶级水准。听过专辑，也就真正能理解PO8的一片苦心。目前这张专辑已经在全平台上线，如果你喜欢PO8，一定别错过这张深度满满的专辑！
撰稿&排版 / 砂与海
图片 / 来源于网络
